『尘世走笔』孙荣彬丨杀 猪 记

作者：孙荣彬

八十年代初期，物资比较匮乏。生长在农村的我，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鸡肉、猪肉。农户里养的家禽、家畜，一般都留到过年的前几天才杀。     

腊月二十六那天，突然听到街上猪叫声不停，并且声音向北而去，我就意识到要杀猪了。我赶紧向"小三儿"家跑去。小三儿他爸是杀猪的。

西北风迎面，像刀子一样割我的脸，我赶紧把雷锋棉帽拧转到一侧，把盖耳朵的一面盖住我左半边脸，只用一只眼睛看路，飞快地跑着。我第一个跑到小三家门口，眼睛已被风呛得流出泪来。猪已到位，四蹄被牢牢绑住，中间穿插着一条粗木杠子，被摔在碾盘上，还在左一声右一声地嘶叫着，它好像是知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，诉说着临终的遗言。

"三儿，这个猪的尿泡给我吧！"

杀猪人杀完猪会得到一套猪下水做酬劳，杀猪人的儿子有猪尿泡的分配权。

"好的，你等着吧，别走了啊。"三儿义气地说。

三儿是我们的孩子头，他能单手或双手拄着地翻筋头，跟电视上武打演员一样，我们都做不到，所以都很佩服他。

三儿他爸爸王术栋是一条精壮的汉子，我觉得像水浒中的"拼命三郎"石秀。他能一只手拽着猪尾巴挪动那头躺着的猪，真真的一条好汉。碾盘下面被实土垫着，有半人来高，猪还在上面叫。王术栋大踏步走过来，棉袄外面扎一件及膝的油布围裙，油腻腻的，亮得晃眼。他左手拿一个铁盆，右手拿一把杀猪刀。杀猪刀黑黝黝的，二尺来长，一寸多宽，刀面上一道长而深的血槽，端的是一把带有煞气的好刀。他把盆放在碾盘下面，抓住猪耳朵往外拽，让猪的头和脖子悬在碾盘外面。这时猪叫得更撕心裂肺，垂死争扎！王术栋让两个人用那木杠子压紧肥猪，左手拽紧猪耳朵，右手刀"噗”得攮进猪的脖子，手腕一转，并迅速拔出刀子。他飞速地弯腰抓起盆，接住飞射出来的猪血。猪凄厉地惨叫着，身体不断抽搐，血也随着抽搐一股股冒出，还伴着嫣红的血泡。猪的叫声渐渐变小，身体松垮了下来，血不再喷射，开始顺着翻卷的伤口往下流。王术栋把血盆放在地上，血滴滴洒洒地注入盆中。他又让那两个人把猪的后半身抬高，尽量把残余血流干。

 看着猪血颜色渐渐变深，凝固，我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白菜炖血块，味道虽比不上猪肉炖粉条，但也是相当美味的。此时，那两个人已经把死肥猪抬到了院子里边。院子里靠厢房的墙边垒了一个超大灶台，一个特大号铁锅里的水被烧得滚开，热气逼人，水汽弥漫。两个人吃力地抬着猪在热水中浸泡，翻来倒去，几分钟后，两个人大汗淋漓，把猪放在宽大的灶台上。王术栋拿出一个特殊刀具，它十五厘米来长，十多厘米宽，一边开刃，一边钝。钝的那边有皮绳，可以绑在手上，抵在手心。原来这是一把刮毛刀。随着"嚓嚓"声不绝，一簇簇猪毛落到灶台一旁的一个水桶里，猪毛也被收集起来，另有他用。王术栋不时的用瓢崴水冲刷着肥猪，猪渐渐白亮起来。猪毛被剃得差不多时，王术栋又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，在一只猪后腿蹄子上边割开一个半寸长的小口，伤口破皮不伤肉。他用一根小指粗细，二米来长的油亮钢筋，从伤口处插入，肉上皮下慢慢向前，直至猪后颈根处。抽出钢筋，他俯下身来从破口处开始向猪里吹气。直吹得他脑门青筋暴露，脖子以上全部变紫，猪才缓缓鼓起一圈来。王术栋飞快地用细麻绳扎紧猪腿，又拿出一把更小的刮毛刀，更细致地给猪刮毛。更细小的猪毛也被处理干净。三儿他爸爸真是技艺高起！

接下来，肥猪就被放在案板上分解成块，骨肉分离，脏腹分离。

我那样专注于看杀猪，真正目的是为了得到一只猪尿sui泡(膀胱)。有了猪尿泡，我们就有球玩了。那个年代，我们整个小学都没有一个足球。我们的玩具都是手工制作的，像弹弓、洋火枪、沙包、木制刀剑。

我得偿所愿，拿到了猪尿泡。

把猪尿泡先扔到草木灰堆里，反复用脚轻轻揉搓，除尽上面沾着的油。然后，掸掉上面的灰土，用一节粗芦苇棍从尿泡口插入一小段，就像吹气球一样开始吹气了，吹到足球大小，就用线绳紧紧把口扎牢，一个灰扑扑，轻飘飘的“足球"就完工了。它带给我的诱惑抵消了看杀猪时带给我的恐怖。

这“玩意"很有韧性，颠扑不破，我玩了好多天。那个年，我家小院里增添了很多笑声。

作者简介

孙荣彬，河北唐山南堡人。